路亚竿水滴轮新手教程(宋旭东个人资料简介及家世)

没想到还能安静坐在G6003上思考快与慢、流动与静止的关系。

这是从长沙开往汕头的高铁,依次路过株洲、衡阳、郴州与韶关,抵达广州南,两小时五十分钟的流线型风景全浓缩在一米见方的减速玻璃窗内:群楼被墨绿色山丘、银灰色铁塔、蛋清色高压线秒切覆盖,又簌簌冒出透明轮廓,反复覆盖、折叠、闪露。抖动跳跃的节奏,从静止的一面滑向流动的另一面,毫无规律,令人眩晕。世间万物,有流动,有参考坐标,才称之为风景。流动,产生风景,也滋生各种各样的隐患和风险。青色帷幕抹掉低洼的田野和稀落的村庄,特高压塔台针灸般岿然耸峙,只短短几毫秒就成为过去完成式。过去式、现在式、未来式,三种时态在此实现稍纵即逝的吻合。如果速度够快,时间就能追赶上时间,空间就能击穿另一个维度的空间。很多事,是因为不够快,才被麻烦追赶上,陷入麻烦本身。长河,深湖,浅塘,高峰……有些东西遮藏不住也隐藏不了,总会被外界想方设法曝光在公众视野。普罗大众能见到的,是相对静止的存在。波光粼粼可以忽略不计,敞亮的、平坦的、大面积的、柔性的,比细微的、独立高耸的、人群聚集的,更有生命力,更能留得住、活得久、印象深。一窗之隔的远丘密陵,拔高了视野里的天际线。不得不仰视。近在咫尺的轮廓。并不连续,连续的地方都荒无人烟,长满烟树野草,更行更远还生,掐掉的段落全是人世间的切割,一小段时间留给房子,一小截空间让给道路,一马平川分给城市群。路过的喧嚣街市延续不了几秒就被无形的手往后拨走,给新挤进来的精致腾笼换地。有时候也会经过连片的村庄,但很少能见到散步的人。人们像是刻意躲在家里,除了赖以生存的衣食住行和养家糊口的事业,几乎不会出门。一出门,就会产生费用,一露面,就要谎话连篇,说不清道不明的疲惫已融入日常深入骨髓。

七百公里,放到古代,是颠沛流离的距离,轻易无法抵达。我曾经坐过从张家界到湘西首府吉首市的绿皮火车,2021年高铁还未开通前,也就是2009年到2013年的多年间,多趟往返,背竹篓穿蓝布衣的土家族、苗族男女老少们挤满车厢,时常无处落脚。旧火车,没有空调,窗户全开,只能吹自然风,且因为级别低常常停在山洞隧道前避让,洞穴里沁出的岩石水滴在窗弦上,发出清脆的吧嗒声,风行水上,也很凉快,特别是晚上。1934年1月初,沈从文先生从北京回湘西,探望生病的母亲,到了常德就只能改走水路坐小船,两个多小时的车程硬要走十几天。他是没有体验过高铁速度的。现代的人,普遍缺乏耐心,偏爱一蹴而就,热衷不计后果的钻营取巧与精致利己,恨不得一夜暴富成名。世道越加速,人越需要放慢步伐调整呼吸。快,会产生莫名的焦虑和戾气。

平视的东西,没有压力。我的眼睛很享受紧贴着车窗连绵不绝的绿。很快,隧道前夯实的水泥挡墙造成的压迫感,让人一阵恶心反胃。幸亏马上又跳转到另一块可以居高临下的柔和的菜地。这种落差,多少能中和心理上的势能,却往往来不及缓冲,它来了,又走了,又来了,措手不及,眼花缭乱。邻座的年轻女人睡醒了,打开座椅前的小桌板,撕开密封的卤煮、鸭脖、莲藕与毛豆,准备开吃,辣味瞬间溢满车厢,直往鼻子里钻。斜对角的乘客频频回头,眼光似乎能杀死人,却又敢怒不敢言,她也不抬头,继续大块朵颐。想必也不是第一次。有乘客起身,在过道里来回走动,试图靠行走的气流带动味道扩散。隔壁车厢有个老头忍不住走过来提醒,她又赶紧猛吃了几口才扎起塑料袋麻利放进背包。揩油的纸巾碰掉在地,她一脚蹬进了前排座椅底下。我瞄了她一眼,转过头去,窗户反光的倒影一清二楚,她正在剔牙,一抹肉精儿卡在了上颚,有些难搞。

在这样的环境里,很难闭目养神,却又无法靠意念控制。靠近站台,车提前减速,开关门,有人站在月台上抽烟,刚抽到一半,车就要关门继续运行。视线重新聚焦在一汪远山下的湖泊。湖水靛蓝,没有风吹草动,似乎时间在这一小块区域停止了流动。速度也不起作用,山在移动,车没移动,湖也没有移动,客体转换成了主体,可能是一棵湖边的树打破了平静,紧接着,出现了一条蜿蜒的呈十字型的流沙河,水质浑黄,有停泊在岸的挖沙船,锈迹斑驳的船体被河水紧紧裹挟脱不了身。能望见山顶的乳白色风车机身,叶子转动得很慢,我曾问过做市政基建的朋友,他讲一片叶子造价几百万(人民币),三片叶子将近千万,掩埋机体的土层要挖得足够深才能平衡转动产生的能量冲击,还要考虑巨量的风阻。政府支持,人流量多,用电量大,几年就能回本。不少地方的风车已经停止了转动,并不是在等风,而是在等钱。我曾在幕阜山的盘山道上迎面撞见过一辆拖载风车长叶的半挂卡在一处急转弯,进退失据,又下着雨,司机浑身凄湿地站在风雨里,身后是摇摇欲坠的悬崖绝壁。密集的雨点啪啪啪打在高速疾驰的车窗上,窗户有两层,外层车窗上的雨点撞击砸碎后被紧紧吸附着分解成更多细密的水珠并匀速平移。所有的角度都呈水平一百八十度,不向下,也不倾斜,无一例外。像是镀了一层膜另造了一种虚幻的景,每一种景都在微缩,横曳在静止与流动,人为与自然,绿肥与红瘦,过去与未来间。并不能有效阻挡什么,只半柱香的时间,窗外起了雾,水珠化去,白茫茫一片,云彩也随着雾气漂浮,有刺透云团的金光洒在群山背后。看不清山尖儿。高处的东西,多是隐而不显、变幻莫测的真假。碰巧能见到的,也多是真身背后的重影。

下午五点四十二到韶关,广东的北大门,湖南大地的景物退出车窗,来不及告别。邻座换了一位女人,三十多岁,戴有口罩看不清长相,单从身材上看应该差不到哪里去。然而,身材和长相呈反比也是司空见惯的闹剧。背影杀手,闷杀了多少靠意淫活着的男人帮。女人将一个AI智能语音娃娃搁在面前,和它对话,娃娃会主动进行一些预设功能的简单回复。她摘下口罩,微笑示意,算不上惊艳或精致,只能用面容姣好形容。妆涂得很重,没盖住黑眼圈,有暗黄斑。她盯着我的手表问时间,我朝她晃了晃手机。断定推销无疑。低劣的搭讪伎俩。她终于忍不住推销智能语音娃娃。我说我还没结婚一时半会儿用不上。她仍不厌其烦的介绍机器娃娃的各种功能,我敷衍地笑笑,而后面无表情望向窗外。她一双并不白皙甚至有些塌软的半乳在我眼皮子底下晃动,我干脆也不躲避,直盯着,她也不收敛,又将细长的双腿侧向我一边。我问她喷的什么香水,她说没有喷,也不知为啥会有香味,真是奇怪。我读得懂她的每一句暗语,她无非想让我潜意识里觉得她纯洁无暇,天然带有体香。汗臭倒是有的,被冲淡了。我拒绝了她添加微信好友的请求,她说不会乱发广告骚扰,仍旧软磨硬泡,最后还是耐不过面子选择了通过,思忖着下了高铁立马就删。

越往南,隧道连着隧道。我曾开车走过几次高速,大瑶山隧道群里刺耳的警笛,很能惊醒着南来北往的司机。有种恍如隔世永远也走不出来的错觉。窗外,大片大片的黑色肆意占据、充盈、涂抹,天色暗淡下来,快七点了,众多杂乱的景陆续归整,周遭万物合为一种颜色一种声音一条直线一幅画面,衬得天地相接的山脊线更加清晰粗重。即将到站,车厢里人群嘈杂,浮光掠影映照在玻璃上,灯斑和暮景辉映重叠,座椅擦着树梢穿越幢幢阻碍和藩篱,一瓶矿泉水从田野中拔地而起,一颗硕大鲜红的苹果立在群山之巅,车缓慢驶进月台,精准停在车厢号前。

宋旭东,1989年12月生,湖南省作协会员,吉首大学旅游管理硕士,现居长沙。作品见《文艺报》《人民文学》《青春》《光明日报》等,出版有《交叉感染》《赫尔德瓦尔的河》等。曾获第六届青春文学奖、汨罗江文学奖、《小说选刊》散文奖、《人民文学》散文奖、长沙市文艺新人提名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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